从中国管理会计发展角度解读财会人员能力培养。

在中国经济结构调整与数字化转型的双重背景下，管理会计如何强化企业决策支持能力？在实现这一目标的过程中，政府推动与市场化需求如何协同？财务人员又该如何应对业财融合带来的角色转型挑战？围绕这些问题，《战略财务》（SF）专访了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会计学教授、案例中心主任、CMA长期持证者陈世敏教授。陈教授结合其四十年来的学术与实务观察，剖析了中国管理会计的发展阶段、当前实践痛点，以及IMA协会与CMA证书项目在人才培养中的独特作用。

SF：从全球管理会计发展的视角来看，我国管理会计现在处于哪一发展阶段？

陈世敏：要理解我国管理会计的发展，需要回溯历史。我是在1978年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二届大学生进入校园的，80年代初，我们通过一些老教授翻译的国外教材，才接触到“管理会计”这个概念，当时觉得很新奇。总体来看，我国管理会计大概从上世纪70年代末才开始起步。

之后，伴随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尤其是全球化发展和市场竞争的加剧，企业逐渐重视绩效与市场需求，管理会计的重要性随之上升。从最初关注成本核算、财务报表分析，逐步发展为以价值创造为导向的战略管理会计，并进一步拓展至风险管理、绩效评估等领域。但受限于企业的管理基础与信息化水平，很多管理会计方法在实际落地时遇到阻力。例如，作业成本法（ABC）理论上很完美，但由于数据采集困难，真正落地的企业很少。

近年来，数字化转型为管理会计实践创造了新的技术条件。ABC与作业基础管理（ABM）等方法在数字工具的支持下，实现了更高效的落地应用。移动互联网的普及显著提升了数据采集的实时性与覆盖广度，数据粒度也更为细化。而人工智能技术的成熟，正推动管理会计在自动化核算、智能预测等环节实现质效突破。

总体而言，我国管理会计经历了三个阶段：起步引入、逐步发展，以及当前的数字化转型与智能化探索阶段。企业对管理会计的理解和实践仍在不断演进中，整体呈现出多元化探索的格局，业财融合是近年来业界高度关注的热点。

SF：在您看来，我国管理会计应用发展有哪些特点？

陈世敏：与美国等国家相比，我国管理会计发展一个比较鲜明的特点，是政府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引导和推动作用。2014年，财政部发布《关于全面推进管理会计体系建设的指导意见》。我们看到文件发布后，央企和国有企业积极响应，涌现出大量具有中国特色的管理会计实践案例。CMA认证体系中的很多知识和方法，在这些企业中或多或少都有所运用。

2024年，财政部再次发布《关于全面深化管理会计应用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了未来五年和十年的发展目标。例如，文件提出要“全面提高管理会计数字化、智能化水平”，目前很多企业正积极建设一体化平台或数据中台，以及推进财务共享服务中心的智能升级，都是这一目标的具体体现。此外，文件还提出要加强管理会计人才队伍建设、深化国际交流与合作等，这些内容都成为推动我国管理会计发展的关键动力。

不过，政府主导的推进方式也存在一定局限性。确实有一些行业领先企业进行了积极探索，取得了成效，但也有不少企业存在“重形式、轻实质”的问题。比如，虽然建立了某种管理会计体系，但却未真正发挥支持决策的作用。特别是对于数量庞大的中小企业来说，它们是否具备推行管理会计的内在动力，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要让管理会计真正落地、扎根，政府推动固然重要，但更关键的是企业自身的内生动力，也就是来自市场的自发推动力。这种市场化动力，才是管理会计长期可持续发展的根基。

SF：业财融合近年来颇受业界关注，很多企业在大力推进业财融合。能否分享您对业财融合的看法？

陈世敏：业财融合确实非常重要。管理会计采用的各种方法，只有在业财融合的框架下才能真正落地。例如预算管理，年初制定预算后，实际经营过程中往往会出现偏离。发现偏离后如何应对？信息的及时性就变得至关重要。从发现问题、分析原因、制定应对策略到调整预算，都需要有各类数据的及时甚至实时支持。

而这些数据，必须通过业财融合，把企业不同板块如财务、运营、业务前端的信息打通，并借助信息化、数字化手段，才能有效获取。同时，数据的颗粒度也更能满足分析要求。借助这些数据，企业才能实时追踪预算执行情况，做到动态调整。

以往很多企业的预算管理流于形式。最近我调研的一家企业就提到，过去其下属企业制定预算只是为了应对集团和管理层的要求，完成情况不佳时，各种理由层出不穷，集团也难以甄别。但在推进数字化转型和业财融合之后，企业能够通过数据及时发现预算偏差，深入分析背后的真实原因，并据此采取针对性的改进措施。这种基于数据的动态预算管理，正体现了管理会计支持决策的核心价值。

SF：企业推进业财融合，对财会人员的能力也提出了新的要求，在您看来，财会人员需要具备哪些能力？

陈世敏：企业推进业财融合，要求财会人员深度参与业务全流程，全面介入企业的运营管控与决策支持。因此，他们首先要深入理解业务。只坐在办公室里是做不了业财融合的，必须走出去，了解业务的每一个环节。财会人员只有能够像业务人员一样思考，才能真正理解后者的语言、痛点和需求。

其次，财会人员要掌握信息化工具的应用，如数据中台、多种分析工具等，这些是支持实时决策的基础。只有具备信息化、数字化方面的技能，财会人员才真正可能为业务部门提供实时、精准的数据支持。

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点，是获得企业决策层的理解与支持。如果决策管理层不重视、不推动业财融合，不能从组织架构和角色定位上重新定义财会部门和财会人员的作用，业财融合便难以实施，管理会计的价值也无法真正发挥。

值得一提的是，《IMA管理会计能力素质框架》中提到的多项关键能力，如“商业敏锐度与运营”能力模块中包括多项直接面向业务的能力，以及领导力、沟通能力等软技能，都有助于提升财会人员在业财融合过程中的胜任力。

SF：对于当前我国管理会计的发展和人员培养，您认为IMA协会可以在哪些方面发挥作用？

陈世敏：IMA协会已经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CMA证书项目在培养高素质财会人才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协会还推出了数据可视化等课程和证书项目，回应了当前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迫切需求。

从政策实施角度看，当前财政部发布的管理会计应用指引等文件主要提供框架性指导原则，但针对不同行业的差异化实施细则仍待完善。在这一过程中，IMA这样的专业机构可发挥重要补充作用，开展分行业管理会计实践调研，总结和推广最佳实践，促进管理会计工具的本土化应用。

此外，也可以进一步思考，是否能借助当前企业推进数字化转型和业财融合的契机，搭建一个系统的、可推广的管理会计企业应用框架？这个框架应明确管理会计在企业中的定位与作用，涵盖管理会计应用的关键领域与具体方法，为企业提供清晰的实践路径。

SF：作为一名15年的CMA持证者，您如何看待CMA对财会人员职业发展的价值？

陈世敏：从我的观察来看，CMA证书对实务界，尤其是年轻财会人员的职业发展非常有帮助。

首先，获得CMA证书可以提升职业竞争力。CMA证书是一项广受国际认可的专业认证，根据IMA协会每年的薪酬调查，CMA持证者的平均薪酬普遍高于非持证者，同时在职业晋升、岗位选择等方面也拥有更多机会，不仅限于国内，也包括海外发展路径。

其次，CMA具备一套完整、前瞻性的知识体系，涵盖财务会计、战略规划、绩效管理、领导力、数字技术和风险控制等内容。这与当前企业在推进业财融合背景下，对复合型财务人才的需求高度契合。持证不仅代表专业知识的掌握，也体现出财会人员对职业发展的投入和承诺。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CMA证书的持续教育，要求持证者每年学习专业知识、了解新的相关知识，保持知识体系与时俱进。在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持续学习对我们每个人都非常重要。此外，协会还为持证者提供了丰富的交流分享平台，帮助他们结识国内外的专业同行，开展多元化学习。

我建议年轻的财会人员，如果希望实现更大的职业突破，应把自己的成长置于业财融合这一时代背景下去思考和行动。如果暂时还不具备相关知识与技能，不妨通过CMA认证来系统学习和提升自己。